想不出來

　　在餐廳與他不期而遇，他的父親過90大壽，全家祖孫三代都到了。「相請不如偶遇」，他是這麼說的，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，應邀入席一起祝壽。

　　他的年紀與我相仿，但比我有成就得多了。不僅夫妻倆擁有自己的公司，兒女也成家立業，父母更是有福氣，慈眉善目、雍容華貴、身體健康。

　　最令我稱羨的是，兩位老人家的胃口極好，東坡肉、焗螃蟹、臘味飯、冰淇淋都來者不拒；我祝老爺子福如東海、壽比南山，怹一開心，就跟我對乾了三杯高粱。這哪像是已經90歲的高齡了？真希望我以後也可以這樣。

　　散席後，老爺子堅持要自己坐捷運回去，老奶奶想早點回家洗澡睡覺，就和媳婦、孫女上了孫子的車。他說非要送我一程不可，我當然再一次恭敬不如從命。

　　途中我們聊到某些朋友的雙親已經年邁體弱，我也稱讚他實在是好命，他就有感而發了。

　　他說以前常聽說人愈老就會愈像小孩子，果真如此。他父親現在的脾氣就倔得像小孩子，什麼都要自己來，總是不照會家人就獨自出門去了，他必須要看到怹平安回來才能放得下心。他若是主動提出接送，父親也不接受，甚至幫父親擦掉嘴邊的飯粒，怹都會生氣。

　　至於母親，他說就更像小孩子了，幾乎已經喪失了獨立的能力，什麼事都要找人問人。他去上班的時候，通常一天會接到母親打來幾十通電話，其中不乏「冰箱裡只有兩顆雞蛋了，明天早上不夠吃」、「我的牛軋糖是不是被菲傭吃掉了」之類的事。這些事還不能已讀不回，否則母親急了就會哭的。

　　每一次去醫院例行檢查，醫生又說兩位老人家的身體狀況好得很，一切正常，即使愈來愈像小孩子、也都很正常，於是他就坦然接受雙親的現況了，「善事父母、順從父母，孝順不就是這樣註解的嗎？」他笑著說了。

　　下車之後，我竟然開始擔心我以後會變成怎樣的小孩子了。回家看到了兒子，我卻笑了：我會變成怎樣的小孩子，這豈能由得了我想怎樣就怎樣，我擔什麼心呢？即使必須要有人為此擔心，也輪不到我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