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不出來

　　1973年，我國中畢業。那個暑假當然沒有暑假作業了，所以考完了高中聯考之後，除了等放榜、就無事可做。我在國中讀的是所謂的升學班，意思就是「絕對考得上高中」，不用費心另謀出路，因此總覺得暑假好長，長到無聊透了。

　　鄰居叔叔出了一個主意，叫我去「加工出口區」掃馬路、倒垃圾。他是那裡的總務，這事很容易安排；而且這一份工作並不是正式職缺，目前只有固定的幾位老人在打零工，鄰居叔叔嫌他們的動作慢，早就想增加人手了。

　　可以打發時間，又能賺一點零花錢，所以我向同學們一吆喝，就找來了好幾個，鄰居叔叔當然是舉雙手贊成。不過他也說了，因為我們未成年，所以薪水只能象徵性的意思意思。當時還沒有「工讀生」一說，但性質是差不多的。

　　我們並不在乎這些，死黨們又有藉口每天都混在一起了，這才是最重要的。儘管只是掃地倒垃圾，我們在學校的時候哪一天沒做過？這沒什麼；至於薪水，只要夠我們看電影、買零食就行。國中畢業才15歲，想不了太多的。

　　剛上班時，我們與那幾位老人各有責任區域，雖然我們仍然又玩又鬧，但是工作效率卻很高。相較之下，那幾位老人就顯然慢得太多了；所以沒過幾天，就不再看到他們來上班了，由我們全區包辦。

　　這樣的打工日子過了將近一個月之後，有一天去上班時，有一位同學說、他媽媽不讓他去了，因為有一個菜販跟她說：「最近加工出口區找來一批小毛頭去打工，搶了我叔公的飯碗；我叔公沒唸過書，也找不到其他能做的工作，怹又沒兒沒女，現在只能靠我養怹了。」

　　同學也轉述了他媽媽的話：「你打工賺零用錢，賺得可開心了，可是那幾個老人的日子要怎麼過？你的零用錢是人家的生活費呢！」

　　聽他這麼一說，我們也覺得難為情了，就派我為代表去跟鄰居叔叔說：「我們做完今天就不再來了。」他倒是很能替我找台階：「這樣也好，快要放榜了，你們也該收收心了。」只是他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就是了。
　　我當時才15歲，想不了太多的。現在倒是覺得，這個社會上確實有很多低下階層的人，以及服過刑的再生人，他們不容易找到工作，或許只能打零工、當快遞、開計程車；即使一天只賺100元，也夠吃飯了。我沒有能力幫他們一把，倒也罷了，至少也不必去搶他們的飯碗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