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不出來

　　從Facebook得知，網友宇文正做了17年副刊編輯，她說：副刊工作中，最痛苦的事，始終是腸枯思竭找不出「婉退」的辭令。

　　這的確是編輯人的共同罩門，我在《大地地理雜誌》時，也一樣面臨過退稿的困擾。作者都把自己的稿子視同親生兒女一樣，絕對不是好打發的，只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讓他敲退堂鼓？純粹天方夜譚。

　　這一份吃力又不討好的苦差事，後來都由我們的總編輯一肩扛下來了。他有辦法說服作者以退為進，把稿子的報導面向、報導深度等方面再加強；總編輯也會面授機宜，並承諾：《大地》隨時都歡迎你帶著新稿大駕光臨。

　　這一招幾乎屢試不爽，作者都會欣然帶著稿子回去，按照總編輯的指示繼續奮鬥，後來十有七八都半途而廢、知難而退了。大約有一成的作者會完成《大地》認可的報導，有一成的作者還是拿來一篇不成氣候的稿子，於是總編輯的那一招又可以再度派上用場了。

　　但是仍然有一種稿子，連總編輯都退不了，通常是總編輯在一個社交場合意外收到的，可能是某位官員的旅遊隨筆，可能是某位教授的學術報告，也可能是某位老闆的心血來潮。這一種稿子，可以鬆散到完全不見重點，可以生硬到讀不完一行，可以虛幻到氤氳飄渺、夢囈連篇。

　　《大地》實在無福消受，非完璧歸趙不可，卻一時想不出應該怎麼歸還才合適，畢竟對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，我們必須顧及他的顏面，所以稿子就先擱置下來了。等到再看到它，已經是一年半載以後的事，到了這個時候，我們就完全沒有退稿的說詞了。

　　繼續置之不理當然不行，萬一對方主動問起了呢？這個騎虎難下的關頭，總編輯就會把我叫去了：「這裡有一篇稿子，你試著整理一下，只要編成三頁五頁的篇幅就好，好歹也算是給作者一個交代。」

　　至於為什麼要找上我呢？總編輯說，他曾經見到我放著全新的信封套不用，而是把破損的全都黏好，也見到我拆包裹時不用剪刀，而是把包裝繩的死結全都解開，他就知道我耐得住冗繁累贅的任務了。

　　總編輯也真有用人之明，他退不了的稿子，被我拿來修剪裁切、加油添醋，全都夠資格登上《大地》，還有讀者來信說這樣的極短篇小品有創意，等一個紅燈的空檔就能看完了，一點都不佔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