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不出來

　　看到一篇短文，那是鐵達尼船難的當時，一位牧師在甲板上禱告：「主啊！我們做過不討祢喜歡的事，所以祢發脾氣了。過去這些年，祢都沒跟我們計較，既然我們已經真心認錯了，求求祢今天也放過我們吧。」然後，牧師就聽到一個聲音：「我把你們都聚在一起，這總要用一點兒時間吧？」

　　於是我就想起他了──

　　剛進初中的那一年，他住在鄉下的一棟磚造平房裡，四周都是稻田和果園；這樣的房子在平日空氣流通，但颱風來時也毫無屏障。

　　那一年的一個晚上，真的來了一個好大的颱風，大門幾乎關不住，要另外再用椅子頂著，整棟房子都在搖晃，房頂也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掀飛了。

　　爸爸還在外面給果樹綁支架，媽媽帶著他先去睡了，可是他怎麼也睡不著，只是看著窗外的雨勢發呆；媽媽也沒睡著，因為還要等著給爸爸開門。終於爸爸回來了，爸媽說了一些話之後就去睡了，然後他聽到了怹們發出了鼾聲，可是他還是睡不著。

　　他又開始看著窗外的雨勢，卻發現窗外多了一個人型的黑影。它並不是好端端的站在地上，而是腳不著地的飄蕩著、搖晃著。他不敢走到窗前去看個仔細，也不敢開口詢問，只好用被子蒙著頭，縮在床上發抖；過了一會兒，他輕輕掀起被子的一角瞄向窗子，人影並未離開，他更害怕了。

　　「那是鬼嗎？來找我當替身的嗎？還是黑白無常？來抓我去見閻王的嗎？我才13歲呢，難道我現在就要死了嗎？」

　　他縮在被子裡，把他知道的滿天神佛名號唸了好幾遍，然而人影還在。「完了！一定是我壞事做多了，神仙都救不了我，我死定了。」他開始懊悔：

　　「我不該偷爸爸的錢，還誣賴是小阿姨偷的；我作弊被處罰是應該的，我不該把張志強也拖下水；我不該把蔡淑美的新鞋子潑濕，還假裝是不小心的；我不該在簡心蕙的鉛筆盒裡放蚯蚓；我不該故意把李家年的便當盒撞翻；我不該偷鳥蛋；我不該抽香菸；我不該賭香腸……」

　　他愈想愈懊悔，也愈想愈傷心，因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，再怎麼懊悔傷心都已經於事無補了，於是他縮在被子裡啜泣，還不敢哭出聲，怕把父母吵醒。如果這些罪行被怹們知道了，他臨死之前鐵定還會再挨一頓狠打。

　　哭著哭著，他也睡著了，再醒過來時，他又想起窗外的那個人影了，因此也不敢睜開眼睛，深怕看到的是陰曹地府。就在這時，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──

媽：不要再睡了啦，趕快起來。

他：媽？是您嗎？咦？我怎麼還在家裡？

媽：說什麼夢話！起來吃飯啦！

　　他起來揉了揉眼睛，忽然猛一轉頭看向窗外，天空已經大亮，鬼魅應該消失不見才對，可是窗外依然有一個人型的黑影，腳不著地的飄蕩著、搖晃著。把他嚇得大叫了一聲，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，也過來了。他指著窗外、說不出話來，媽媽說：「大驚小怪，是你爸的雨衣啦！」

　　於是他終於安心了，他心想：「原來昨晚一直令我擔心害怕的那一些事情、都是可以做的，神明並不會責怪，我只是自己嚇自己而已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