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不出來

　　「絕對音感」（Absolute Pitch or Perfect Pitch），是對實際音高的敏銳感受能力。具備這種能力的人，別人隨便在鋼琴上彈出一個音，他就說得出它的音名；別人隨便說出一個音名，他就知道它的音高。

　　具備這種能力的人，我也認識好幾位，不過我特別想要提一提她。她是我的軍中排長的阿姨；我服兵役的時候，她正在西門町的歌廳裡駐唱。如果樂隊老師忘記帶調音笛，也不用擔心，只要以她唱的音為準、就可以給樂器調音了。

　　但她並不以這種能力自抬身價，也不拿翹爭排名，唱唱開場、唱唱配角，唱唱墊檔都行，從不推辭，所以歌廳的老闆一直願意聘用她。

　　沒輪到她上場的時候，她會在舞台旁邊觀摩別人演唱，特別愛觀摩當時正紅的女歌星；通常聽過幾遍之後，她就能模仿對方的音色，而且唱腔、韻味也學得很到位。

　　老闆發現她有這一項絕活兒之後，只要有大牌女歌星當天的狀況不佳時，就讓她在幕後幫著代唱，還真是幾可亂真；也固定安排了一段模仿秀，由她擔綱演出。遺憾的是，她始終沒機會到歌壇去闖一闖，我以為是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，如果不濃妝豔抹，都很難遮得住老態了。

　　她卻告訴我，其實是因為她開竅得太晚了。如果有前輩在十年之前就發現了她的絕活兒，願意點撥她，讓她接受專門的訓練，她相信一定有機會成為一線大牌的。我們談話的那一天是排長的婚禮，她就用宴席上的菜向我解釋了：

　　把好幾種菜餚放在同一個盤子上，看起來都有特色，吃起來也各具風味，這就是「拼盤」，然而在宴席上，「拼盤」也只是前菜而已；如果把好幾種菜餚放在同一個罈子裡，先用猛火煮沸，然後再用文火慢慢煨它幾個小時，這就是「佛跳牆」了，「佛跳牆」在宴席上是可以當主菜的。

　　所以，她雖然有絕對音感，能把許多歌星模仿得唯妙維肖，也不過是「拼盤」罷了；必須融合各家的特色，截長補短、相輔相成，才能成為「佛跳牆」。她當然很想成為「佛跳牆」，也清楚那就必須熬得夠久；以她的年紀，只怕成為「佛跳牆」時，宴席早就已經結束，賓客們都打道回府嘍。

　　當時我20出頭，直到今天我轉眼60，每當看到有些作品像拼盤、有些表演像拼盤、有些活動像拼盤，我都不禁懷疑：這些人是不是也時不我與、沒時間熬成佛跳牆了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