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不出來

　　都說老年人頑固，其實年輕人也頑固，那一年我29歲，就曾經積習不改，死命護著舊窠臼不放───

　　1987年初，《大地地理雜誌》有八位文字編輯、三位文字主編，我們當時仍用稿紙寫稿。這稿紙還是公司專門配合我們的喜好而訂做的：A4尺寸，方便攜帶；表面有點粗糙，不會反光；紙質偏軟也偏厚，好書寫，翻頁時不會「嘩啦嘩啦」響；格子的線條較細、顏色也較淡，不刺眼……；當然，上面還有「大地」的Logo。

　　我們要寫的稿子，每一篇都動輒幾萬字，寫稿之前要先打草稿，然後再正式謄寫，所以稿紙的用量很大，倉庫裡堆了好幾箱，每個編輯的桌上也有好幾疊。其中只有一位編輯的桌上沒有稿紙，他習慣用電腦寫稿。

　　雖然電腦在當時並不算稀罕物品，但大多數文字工作者對它的接受度並不高：不行不行，我看著螢幕就寫不出來，一定要寫在稿紙上、才會有靈感。甚至還有人堅持要用鋼筆寫，換成別的筆，就只能對著稿紙枯坐發呆。

　　文字編輯寫好的稿子，要送交主編、總編輯、編輯顧問、發行人層層審閱，再拿回來時，稿子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批示字跡：刪句改字、另行植入、段落重組、前後對調……。

　　接下來，就要把所有批示意見全部訂正過，整理成一份新稿，再與舊稿一起交上去複審。

　　不怕麻煩的編輯，會拿出空白的稿紙，全部都照抄謄寫一遍；嫌動筆麻煩的編輯，會拿出剪刀、膠水、修正液，先把原稿影印一份，再逐行剪下來，然後又貼又抹又寫。不論用的是哪一招，完工都是第三天以後的事了。

　　只有用電腦寫稿的那一位不同，他先把舊檔案叫出來，複製一份，然後對照著批示修改，不用半天就完工。

　　於是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，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之內，其他七位文字編輯、三位文字主編都自掏腰包買了電腦，再也沒有人說「我看著螢幕就寫不出來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