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認識兩位計程車司機，都是愛恨分明、極有個性的人。
第一位在駕駛座的後方貼了一張紙，寫著：敬愛的乘客，如果你還不確定自己要去哪裡，或是你沒有錢，而且也不會有人幫你付車資，請你立刻下車！
我認為他說得對，乘客必須確定自己要去哪裡，也必須能付車資，否則的確沒有資格當乘客，還是別上車比較好，以免傷了彼此和氣。他有勇氣、敢說出自內心的老實話，我更是欽佩他。
第二位比第一位更酷了，他也在駕駛座的後方貼了一張紙，寫著：敬愛的乘客，如果你符合下列10條的任何一條，我拒絕載你，請你立刻下車！
一）你還不確定自己要去哪裡；或是你沒有錢，而且也不會有人幫你付車資。
他這個人，從上小學開始就表現平庸，老師不會特別注意他，大學也是因為先服完了兵役、加了分才考上的。他也與「高、富、帥」完全沾不上邊，女同學更不會多看他一眼。
讀大學的時候，他曾經鼓足了勇氣去追求「校花」，卻被對方撂下了一句狠話：「你到底覺得我哪裡吸引你？你說、我馬上就改。」
從那時開始，他立志要向命運挑戰，要顛覆世俗的價值觀，要突破傳統的體制約束、建立他自己的舞台。
於是他不再跟著同學們去郊遊打球，也不去修輔系，而是提前進入社會，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當業務員。大學畢業時，他已經買了車子和房子，「校花」果然對他刮目相看，之後沒過多久，他就用一顆三克拉的鑽戒把她娶回家了。
台灣經濟起飛的時候，他看中了異軍突起的電腦業，立即轉行到一家外銷主機和電腦外殼的公司上班。在一次與國外客戶洽商的時候，他自作主張、壓低了公司規定的售價，爭取到這一筆生意，但是老闆卻大發雷霆，他當天就辭職不幹了，自己去找工廠出貨、完成交易，也建立了自己的公司。
「雄辯症」是王蒙（大陸作家）的作品，大約在1980年代的初期出版，故事裡的「病人」經歷過文化大革命，有豐富的批鬥蠻纏經驗……
1988年、我讀這一篇文章的時候，還很慶幸台灣沒有發生過「革命無罪，造反有理」的事件；現在我要改觀了。看來海峽兩岸果然一脈相傳，台灣的鄉親朋友即使不曾捲入過文化大革命，但為了目的就不擇手段，技倆也是一樣的。
於是我把「雄辯症」做了一些修改──
醫生：請問，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？
病人：這是什麼話！難道我一定要不舒服嗎？
我的太太是老師，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，我該談談老師。
「聞道有先後，術業有專攻。」每一個老師都有過人之處，都值得我學習。他若開導不了我，並不見得是他浪得虛名、害我白繳了學費，而是我並沒有搞清楚自己屬於哪一種程度。
師者，傳道、授業、解惑也。所以，我的程度若是應該去上啟蒙班，卻好高騖遠、去找了一位高級班的老師，我當然完全跟不上教學進度，這就不能怪老師不會教了。
知己而後知彼，老師也有分別，有的擅長教「啟蒙班」、有的擅長教「入門班」、有的擅長教「進階班」，有的擅長教「高級班」。這與老師和哪一種學生容易產生互動有關，但與老師的專業程度無關。在我看來，能夠讓門外漢進入情況的老師，必須是超級博士。
也有一種老師擅長回答問題，我不問問題，他就以為我已經學會了，既然都會了，那就下課吧；另有一種老師擅長畫龍點睛，他只在關鍵處提點一句，我就能茅塞頓開、恍然大悟，可是我卻必須有辦法先畫出一條龍才行。
與舊時同伴聊天時，他提起了昔日眷村中的一位長輩。我知道這一位長輩，怹的哥兒們都誇怹仗義，但我對怹的印象不深，也記得曾有一次見怹在麵店裡獨自喝悶酒，大概是想要找個人說說話吧，所以怹叫我跟怹同桌，請我吃麵，還跟我說故事。
依稀彷彿，怹是因為講義氣，幫長官扛了黑鍋，卻得不到哥兒們的諒解，所以悶悶不樂……。怹跟我說了一個「曹操打宛城」的故事，但我在《三國演義》裡沒找到這一個故事。也罷，長輩歸長輩，這並不代表怹一定多麼有學問；要找人扛黑鍋，還非得找怹這種老粗不可，我不意外的。
既然怹說是曹操，那就曹操吧，我也不改了。
曹操打宛城，一個多月都攻不下來，曹軍已經士氣渙散、無心戀戰了，巴不得馬上退兵。曹操卻心有不甘，還在苦思破城之策，這時督糧官來報告：糧倉裡只剩下十天的存糧，請曹操趕緊定奪。
於是曹操吩咐：「即日開始，全軍糧草減半。」隔天果然全軍騷動了，怨聲載道，曹操不動聲色，靜觀其變。過了幾天，曹操又吩咐督糧官：「全軍糧草再減半。」將士們的怒氣終於一發不可收拾，簡直要鬧兵變了。
我這一生，被責罵的次數遠超過被誇獎的次數。被誇獎的事、已成過眼雲煙了，好漢不提當年勇，忘了它們也罷。被責罵的事，很多仍然歷歷在目；其中還有一些至今都讓我耿耿於懷：
．果園的老兵罵過我：叫你去幫我除草，你竟然拔得一根都不剩，怎麼會有你這麼沒用的小孩！
．小學同學罵過我：我和我媽說、我去你家做功課，你怎麼會笨到不幫我圓謊！虧我還一直跟你使眼色。
．國中老師罵過我：我把公民課改上國文課，那是為了你的聯考分數著想，你怎麼可以不帶國文課本！真是不知好歹！
．高中教官罵過我：你應該把考上台大當作目標，怎麼可以一有空就唱歌聯誼？真是太不像話了！
我的律師朋友提前退休了，把辛苦經營多年的事務所也關了。賺夠了嗎？不是，距離他設定的養老金數目還差一半呢；讓出舞台給後起之秀嗎？不是，他覺得徒弟的能力還不夠格撐起一片天呢。
那是為什麼呢？
他說這事說來話長，要從他去美國深造期間說起。那時，他不論辯才、蒐證及剖析案情的能力，都令指導教授豎大拇指。教授有意安排他在美國的律師事務所效力，但他選擇回家鄉發展。
他在家鄉初試啼聲就一鳴驚人，也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，雖然不至於能把死的說成活的，但也不畏強勢、力爭曲直，請他辯護的人一傳十、十傳百，一時叱吒風雲、炙手可熱。
可是他漸漸發現，在美國的法庭，有陪審團與律師制衡，但家鄉的法庭裡沒有陪審團，律師只需面對法官一人，有罪無罪？法官說了就算數。於是，如果律師私心作祟，極力要替辯護對象開脫罪名，或給控訴對象強加罪名，就會去操弄法官的情緒，顛倒黑白、知法犯法了。
家裡有一隻龜，是老婆大人的學生送的。剛來我家的時候，牠比50元硬幣略大一些，現在有手掌大小了。
龜是很好養的寵物，100元的飼料夠牠吃好幾個月，我們忙起來、幾天不餵牠都沒關係，牠不會來討食；牠也不必牽出去遛，不會啃桌腳、抓窗帘，不會上床、上沙發，不會亂叫，不會亂跑……，優點很多。只是要經常給牠的水族箱換水，否則兩天就會混濁，三天一定發臭。
曾經，我連換水的工作都要偷懶，後陽台有一個不常用到的水槽，我把牠養在那裡，只要拔掉塞子放水，再扭開水龍頭添水就好了，多省事啊！於是，在某一次大掃除時，我發現沒有清洗紗窗的地方了，只好又把龜請回水族箱。
水槽還是應該儘量保持淨空的狀態，才能物盡其用。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，於是我開始檢查家裡還有沒有「需要保持淨空狀態」的地方，卻意外發現了許多「需要保持半空狀態」的地方，例如書櫃，因為我到處塞藏的書已經夠多了。
也例如：我經常揹出門的背包；裡面已經裝滿了我認為會用到、卻很少會用到東西。以至於，我經常必須多帶一個袋子出門，去裝別的東西。那一個袋子，也經常是隨手可得的紅白條紋塑膠袋，我竟然可以不嫌它俗不可耐。
愛美之心，人皆有之。我同意。然而，怎麼樣才是美呢？
專門研究「美」的學科是美學，他們認為：美，對人類的生存發展具有正面意義、正面價值，人會因為美而產生愉悅和滿足的感覺。
但是，不同時期、不同潮流、不同民族對於「美」的表現，卻沒有一定的標準，甚至彼此牴觸。對稱是美嗎？不一定；和諧是美嗎？不一定；簡練是美嗎？不一定；《說文解字》註解「羊大則美」，也有很多人只喜歡小羊呢。這可真是麻煩透了。
我自己認為美的，別人未必會認同（孩子是自己的好）；出現的時間不適宜（夏天的羽絨衣）、位置不恰當（狗肉上不了筵席），都會讓美變質。美還非常主觀、非常有個性，伏爾泰就說過：何謂美？若問公蛤蟆，牠必答「母蛤蟆」。「母蛤蟆式」的美，我也真領教過呢。
我仍不確定什麼是美，我只可以確定：美不等於習慣。「入芝蘭之室，久而不聞其香；入鮑魚之肆，久而不聞其臭」，這是習慣。「踏遍了千山萬水，還是故鄉的月亮最圓；嚐盡了山珍海味，還是母親煮的最有滋味」，這更是習慣，即使母親的菜離不開味精和豬油。
昨天寫了一句「清水變雞湯」，朋友回應「你的比喻真是讚！」著實讓我難為情，因為我只是剽竊了一句廣告詞：家有鮮大王，清水變雞湯。
「鮮大王」公司創業於1927年，1949年開始生產高級釀造醬油，深受全台灣的家庭主婦及飯店大廚喜歡。之後又有許多種調味料、調味醬陸續上市，「家有鮮大王，清水變雞湯」就是他們在1950年代使用的廣告詞。
我生在1958年，剛好趕上這一句廣告詞。只可惜少不更事，已經完全不記得當年的「鮮大王」醬油是什麼味道了。但我推測、它應該是延續了日本風味，色淡、偏甜，適宜蘸食、不宜紅燒，煮湯時如果灑上些許，雖不能真的把清水變成雞湯，但也能提升湯頭的口感。
這種口感，在中文裡是「鮮味」，不是酸甜苦鹹，也不是麻辣澀衝嗆；在日文裡則是「旨味」（umami），而且據說被稱為「魔法般的味道」，是日本料理的神奇之處。
常見的食材中，有很多都富含鮮味（例如：海帶、連殼的蝦蟹貝、蘑菇、紅番茄、大白菜、菠菜、芹菜、柴魚、乾酪、醃鹹肉、蝦醬、魚露……），歷代的中外名廚都能巧妙運用這些食材，使菜餚變得特別鮮美可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