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跟我說了一個故事──
山上有一座廟，養了一頭驢，天天關在磨房裡磨豆子，日子久了，驢漸漸厭倦這樣的環境，牠很想出去見見世面。
機會終於來了，有一個僧人要去山下取物，於是牽著驢來到山下，把東西放在驢背上，又牽著牠返回廟裡。回來的路上，路人看到驢就虔誠地跪在路旁、頂禮膜拜。
起初，驢不知道人們為什麼要對自己跪拜，倉皇躲閃。後來，跪拜的人愈來愈多了，驢不禁顧盼自雄，飄飄乎渾然忘我：原來我這麼受人尊敬。
回廟以後，驢就認為自己的身份高貴，再也不肯去磨房了，僧人只得放牠自由活動。那一日，在廟門口，驢看見一夥人迎面而來，於是大模大樣地站在路中間，準備接受跪拜。那一夥人看到驢擋住了去路，要把祂轟走，驢不走，他們就拳腳交加，把驢狠揍了一頓。
台生要離婚了？這比當初他結婚更讓我驚訝。
台生是我幼年的眷村同伴，既沒才氣、也沒專長，成績很勉強，外貌更是勉強，唯一的優點是憨厚本份。他的父親在八二三炮戰時殉國，母親撫養他長大，也把父親生前的最大心願託付給了台生，就是：希望家裡能出一個大學生，光宗耀祖。台生果然不負所託。
在學校、在系上，台生是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色。出了社會依然如此，一事無成，到處碰壁，終於考進了郵局，做了好多年的郵差，也不見提升。後來竟然娶到了月華。
月華的父親是地主，生了她和一個弟弟，弟弟不務正業，每天油嘴滑舌、花天酒地。月華很瞧不起弟弟，她就是看上了台生憨厚本份才嫁給他的。
婚後，他們與岳父岳母住在一起，反正房間夠多，多一個人吃飯也沒差。至於台生的那一點薪水，還不夠岳父出去請一次客的，就讓他留著自己用吧。台生也天天善盡孝道，把岳父岳母看成親爹親娘一樣。
一位美國朋友向我抱怨中文難學。若是英文，學會了上千個單字之後，普遍都可以運用自如了；但中文不然，常用的中文字就有4808個，都學會了仍然不見得管用，因為中文字可以連結成「詞」，詞意又凌駕字意了。
他舉例：黃、他懂；昏、他也知道。黃昏？昏黃？這就把他攪迷糊了。
中文字還很難認，由申甲、己已巳、戊戌戍、八人入、東柬找我洒酒，氷水失矢鳥烏……，失之毫釐，差之千里。印刷體的字或許好認一些，手寫的字就令人頭痛了，如果又把兩個相鄰的字寫得難分難捨，讀字的人不鬧笑話才怪！
他又舉例：之前有黃肚皮（黃月坡）、關錯鳥（關金鵲）、林蛋大（楚中天），如今又多了一個──木栓。
我很想笑，可是我不敢。木栓兄是我的眷村大哥，也是我的學長，我若因此取笑他，不僅不敬，也等於是在取笑他的父母了。話雖如此，可是要我不笑實在很難，我也很怕硬憋著會造成身體不適。
老伯伯走進了音樂班──
老伯伯：我聽人家說，你們一直很努力在推廣音樂教育。
班主任：是的，「普及全民音樂、提升社會美感」是我們的一貫目標。
老伯伯：好極了，請問你們的招生額滿了嗎？我想報名。
班主任：歡迎歡迎，請問您是要學聲樂嗎？
有這麼一說：法文的字意最不容易產生誤解，適合談判訂約；德文的發音鏗鏘有力，適合訓話立誓；義大利文的措辭甜死人不償命，適合談情說愛；阿拉伯文的語意模棱兩可，適合唬弄人。還聽說，這是路易十四（1638～1715）整理歸納出來的。
我也曾經請教過漢寶德教授：「中文適合做什麼？」他認為適合寫詩。因為，中文話中藏話，看似顧左右而言他，實際上是迂迴前進。
因此我斗膽這樣注解，就是：不直接了當的表達，要拐彎抹角的兜圈子。所以，捨「水很急、船很快」不用，要說「千里江陵一日還」：捨「塞外荒涼，沒花也沒樹」不用，要說「春風不度玉門關」：捨「身材好」不用，要說「減一分則太瘦，增一分則太肥」。
於是教中文詩的人說：「有意境。」讀中文詩的人說：「好美！」耳濡目染之下，有些能寫詩的也寫詩了，有些不寫詩的，說話也拐彎抹角的兜圈子了。
說話拐彎抹角的兜圈子，雖然顯得不爽快、不乾脆，挺惹人嫌的，但這種話不見得都不好，「暗示」就是好的，因為往往出自於善意；至於我從小聽到大的俏皮話，它若不拐彎抹角的兜圈子，我還不愛呢。
陳老爹是擺麵攤的，他給客人上滷菜之前，堅持不肯把滷菜放進煮麵的湯鍋裡加熱。他說滷菜是滷好了出鍋，瀝乾、放涼了備用，吃滷菜就是要吃常溫的，也最對味，進了麵湯鍋一滾，滷菜的味道都變淡了，怎麼可能好吃？
回鍋加熱也並非絕對不行，但必須回滷鍋才可以。麵湯鍋？免談！微波爐更免談，它能把滷菜裡面的滷汁都烘光，豆乾就真的乾了，牛肚也變牛皮了，那還能吃嗎？
我同意他的說法，從小到大，除了剛滷好的以外，我吃的滷菜也幾乎都是常溫的。把滷菜放進煮麵的湯鍋裡加熱，是我近幾年才遇到的情況，這可能是比照「燙青菜」那樣辦理吧。
陳老爹很讚許我懂他的堅持，可是他對我吃炸醬麵的方法又有意見了：「這樣吃不對，每吃一口，你都要再拌一拌才行，不然吃到最後，肉末、豆乾丁這些拌料都會留在碗底。拌料的味道比較鹹，單獨吃不合適，不吃、那又糟蹋了。」
我聽他說得有理，於是照辦，他更開心了：「還是你明理，不像其他的客人，怎麼說都不聽，還跟我頂嘴。」
這種遭遇，許多人會解釋為「狗屎運」；但對我們眷村人來說，這種遭遇還算蠻司空見慣的。
他從新兵訓練中心結訓出來之後，就被安排去金門報到了，今天是他第一次放假回家。父親很關切，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前線的軍中生活──
爸：你過得怎麼樣？累不累？
他：一點都不累，報到的第一天，連長就安排我做他的文書兵，還讓我搬進他的房間裡住。
爸：連長對你那麼好喔。
我剛進《大地地理雜誌》的時候，她是我的主編，帶我入門，也教我「有自信，就不必管公平不公平」，我還記得當時她很有自信。後來她辭職去讀神學院，下面的這個故事，主題仍然是「公平」，是她和我敘舊時告訴我的──
這一家公司的員工不多，包含老闆在內、才10個人，聚餐、開會都只要一桌就搞定。公司去年的營收很好，所以從今年開始增設了工作績效獎金，由老闆不定時隨機發放。
工作績效獎金至今已實施了半年，老闆召開會議，想知道大家是否滿意。
有人說：工作績效獎金全憑老闆的自由心證發放，我覺得不妥。
有人說：做得好的不一定領得多，做得不好的也沒少拿。
我曾經聽比我們年長的人說起
「到了一定的年紀，才會知道最有味道的只是回憶。」
在畢業四十週年的日子裡，要不要聽我一個建議：
──我們再回「海青」去找找點點滴滴
校園儘管不復往昔，但校園裡有過的東西
